「五歲的沃爾夫岡・阿瑪迪斯・莫札特寫出大鍵琴小步舞曲的同一年,英國從法國手中奪走印度彭提謝里區的同一年,〈一閃一閃亮晶晶〉這段旋律首度問世的同一年,那一年,一七六一年,巴黎人在沙龍裡述說各種傳奇故事;倫敦人在俱樂部大談國王喬治三世的加冕典禮;而亞爾薩斯的小村莊裡,一個驚恐的母親生下太過嬌小的寶寶。」
瑪麗・葛羅修茲,前稱小不點,後稱杜莎夫人,以精巧的蠟像鑄造手藝聞名世界。然而,在她功成名就之前,她也跟歷史上許多偉人相同,在無數次的人生試煉裡打滾,靠著超乎常人的決心與毅力才有如此成果。
不過,《小不點》並不特別引出勵志的部分,而是樸實地藉杜莎夫人的視角,以靈動的文字重塑糜爛的法國王室、腥風血雨的法國大革命,以及那個時期民不聊生的諷刺景況,用力活過的瑪麗・葛羅修茲因此而刻骨銘心。
《小不點》:人生如戲,杜莎夫人的真實人生改編小說
「生與死之間還有一個特別的狀態:蠟像」
從瑞士跟著蠟像師傅柯提烏斯(Philippe Curtius)來到法國的瑪麗,除了自身家庭的動盪——父親早亡、目睹母親自縊——還半強迫加入鑄造古怪蠟像的行列。蠟像在當時常被用於記錄宗教場景,不過柯提烏斯的作品卻大都用於警世教材,因此,那幢黑暗陰鬱房子裡,擺滿的不是我們現在熟知的美麗人像,而是潰爛、生瘡的內臟器官。
「蠟像也有我的痕跡。我自己留下的痕跡。
我的雙手、我的想法,一起存在於那些蠟頭中。」
為了生存,瑪麗跟著學習人體構造,成為了柯提烏斯醫生的得力助手。這位被主流醫院體系邊緣化的醫師,也帶瑪麗提早看盡人情冷暖,階級是一道難以跨越的坎。
「下人不該有感情。妳只是感冒。我會幫妳祈禱,希望妳早日康復。無論妳有怎樣的感受,壓抑住,藏在心裡,絕不可以流露。妳的樣子真怪。妳一直都長得這麼不討喜嗎?很可能是吧,只是我看慣了。」
「但你不可以懷抱期待,瑪麗。那不符合你的地位。」
蠟像從代表死亡漸漸演變成紀錄名份的工具,越來越多有聲望的人希望建造一個屬於自己的蠟像以示尊貴,更因此帶瑪麗走了一遭凡爾賽宮,成為公主的家教、玩伴。再後來,蠟像館聲名大噪,瑪麗在倫敦落腳後,也漸漸發展成現代人流連忘返的「杜莎夫人蠟像館」。
蠟塑造生命、改變命運,關於蠟,在柯提烏斯製作了殺人犯的蠟像後,開啟了一段特別的辯論:
「這個地方,」梅西耶看看那些面相兇惡的蠟人,「根本就是培養殺人魔的溫床。」我師傅臉色蒼白。
「我們只是展示門外的世界。」他說。
「但你們不必展示,不是嗎?」
「當然必須!我們別無選擇。觀眾吵著要!」
「這些頭會帶來更多頭。勸你們快點遮起來或收起來!絕對不可以展示。這樣的新展覽不可以繼續下去。」
「這些蠟像只是反映外界發生的事。巴黎市的現況。」
「你們等於鼓勵這種行為!」
「我們只是單純觀察。」
「你們加以複製!你們保存最惡劣的行為,存放在這裡!」
「沒有比蠟像更誠實的東西。所有人都知道。蠟不會說謊。」
沒錯。蠟絕不會說謊——不像我在王宮裡看到的那些裝在鍍金畫框裡的油畫。蠟是最誠實的物質。
杜莎夫人與 Herstory
而說到蠟像是一種反映現實的方式,閱讀《小不點》的過程,就像是走了一遭18、19世紀的法國,隨著瑪麗的生命歷程,一一呈現僕人、老百姓、中產階級、革命份子、軍人、皇室的生活,讀來暢快又毛骨悚然。
畢竟,那時的法國與現代法國又相去多遠?
「有一次我散步的時候碰巧發現這個地方。這個木造的籠子裡,關著醫院的一個病患,一個裹著骯髒破布的男孩,不停發抖,一直自言自語。那個孩子的頭非常大,身體非常瘦,但巨大的頭讓他的眼睛分得很開,臉頰像兩個大圓球,腫脹得像教堂圓頂。水腦症的孩子,瑟縮在黑暗中,啃著一根早就沒有營養的骨頭。
我稱呼這個孩子法國。
他真正的名字應該早已失去。妳應該看得出來,法國是個瘦弱不堪的孩子,他攝取的養分只會供給頭部,身體完全得不到,使得身體虛弱憔悴。每次他吃東西,都只有頭會長大,身體從來不會成長。但他無法停止進食,他總是非常飢餓。法國的頭不停長大,身體卻快餓死了。妳認為他還能活多久?」
大革命前的法國,既冷酷又浮躁,但人與人之間的情愫向來是沒什麼逗留的空間,瑪麗與埃德蒙也一樣,更何況,當這段姻緣引發禁果效應(Forbidden fruit),就連 400 餘年後的讀者也不禁為他們求段好結局,亦讓《小不點》添加悲劇色彩。對比後來的杜莎先生,瑪麗的心情轉變被細膩陳述,時代巨變下為一場淒美愛情哀悼,多棒的 Herstory。(延伸推薦:《巴黎圖書館》心得:敬二戰偉大知識守護者,這是同理與原諒的啟蒙)
實習編輯:鄭巧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