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有許多影劇都著重於上層階級的浮誇,不管是在選舉、學習、升學等方面,但在民主社會中,有是如何生成這種高度階級的,而這和資本主義、文化又有何相關性?難道這些階級是我們「捧」出來的嗎?
總有許多人認為階級不復現在民主社會當中,甚至在這個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社會,還是許多人沒辦法接受特權存在。但放眼所及,特權幾乎無所不在。
當代民主社會當中沒有任何顯性的階級制度,所有的王子和公主都變成了吉祥物,並且沒有任何政治上的實權,但即便如此還是有群人整天希望自己能像是別人的白馬王子,或是也能擁公主般的生活。
或許我們都曾經看著電視媒體中的節目,崇拜著那些當代社會中的名人或是戲劇中的貴族,而在媒體尚未發達的年代也是如此。許多原始部落的小孩們,他們心目中的偶像就是部落中的第一勇士或是第一獵人,中世紀的居民們總是希望成為騎士、王子或是公主,甚至在星際大戰電影當中的小孩,都會崇拜拿著光劍的絕地武士。奇怪的是從來沒有哪個文化會崇拜種田的阿伯,或許在課本上會倡導要尊重勞動者,但也都只是嘴巴說說。
我們天生就嚮往有閒階級?
勇士、獵人、騎士、王子、公主和絕地武士這些人的共通特質是什麼?首先他們都是社會的上層階級,並且不需要從事任何實質的生產行為,即便像是獵人這種身分,許多原始部落的主食還是來自於農作物,獵人所獵捕到的動物也只是加菜罷了。不同於農夫或是工匠需要花費精力進行可預期性的實質生產,這些上層階級需要作的就是表演好自己的樣貌,不需要進行什麼實質的勞動,可謂遊手好閒的有閒階級。
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如果有著兩個相同薪資的工作,但一個身處辦公室吹冷氣只需要動動滑鼠和腦筋,打打鍵盤,而另一個工作需要付出勞力在田中,可能會受風吹雨打還必須要把自己弄得全身泥巴。即便你可能會因為高道德而欺騙自己的說會選擇後者,但是幾乎每個文明到最後都選擇了前者的工作,原因是比較體面,而體面的工作看起來比較讓人羨慕,因為體面讓人感覺比較有閒。
幾乎所有文明的高層都不需要勞動。象徵的是整體社會開始富有,不需要所有人都從事勞動生產才足以養起整個社會,更是社會階級的開始。這種社會階級的比較並不是絕對的,以當代的台灣社會來說,幾乎人人的工作都可以是坐辦公室吹冷氣,但是在這樣的分配下,單純的坐辦公室已經不再是體面的工作,因為體面是由比較而來的,我們更要去討論的為這套比較的標準是什麼?
社會地位與收入並不成正比
通常職業收入水平是決定體面和社會地位的重要關鍵,這是符合常理的,因為當某個職業的普遍收入升高,該職業就會花費更多金錢在營造職業的「神聖性」和「高度」。
以醫生這個在兩百年之間大幅提高社會地位的職業來說,隨著科技和知識發展以及人權的建立,隨著醫生的地位和收入變高、開銷增加,最後成為當代社會的體面工作之一。但任何一個職業的體面與否並不來自於個人,而是來自於社會對於該職業的印象和想法。例如有些水電師傅的收入相當高,但是單以收入也無法跟最初階的教師相較社會地位。
但是用收入來決定社會地位仍太過粗淺,對於那些貢獻在無形精神價值上的人們,社會普遍對於這類人士也是普遍擁有體面的感受。像是教育工作者、文學工作者和藝術工作者。若有一個高收入的攤販,但在社會中普遍的想法也不會認為他的社會地位有高於收入平平的藝術工作者;而教授的收入並沒有相當高,但卻擁有相當良好的社會地位,並普遍受到人們尊敬。
而這樣的現象或許可以用社會中的資本分類來看。法國學者布爾迪厄將社會中的資本主要分做兩類,經濟資本和文化資本。
經濟資本指的就是金錢。
文化資本所包含的則較為複雜,通常包含了從教育中學習到的知識多寡、學歷、品鑑藝術品的能力、欣賞美食的能力等等。
而社會地位的高與低,就類似於經濟資本與文化資本的總和,有些工作的經濟資本高但文化資本低,反過來也有些文化資本高而經濟資本低的工作,對於那些文化資本高的工作,普遍大眾都給予了十足的榮譽和尊敬,從而與那些高收入的工作獲得相當程度的地位平衡。
不同於過去的階級社會,當代民主社會廢除了階級制度,貴族爵位這種天生的資本被廢除。就如同法國大革命之後的法國,貴族逐漸沒落,部分人期許著一個沒有階級的平等社會即將到來。但是很快的工業革命的腳步走入了法國,一波一波靠著工業化而致富的人成為了新的貴族。但舊貴族雖然窮困,但那些經世累月下來的高文化資本,依然成為了新貴族學習的對象,這些高經濟資本的新貴族透過學習舊貴族的所有細節以及出席各種高級場合,盡可能的將文化資本也轉移過來。
於是我們發現雖然民主制度廢除了貴族等世襲的爵位,但這非但沒有讓階級消失,只是讓階級不再是因為血統而存在,所有的人現在追求的不再是與貴族階級通婚,而是盡可能讓自己成為社會當中的成功者,無論是在經濟資本上的成功或是在文化資本上的成功。
因為人們發現無論是哪一種成功,最後都可以或多或少轉移到另一種資本上的成功,躍昇為遊手好閒的有閒階級。
媒體造成的模仿效應
人們開始追逐有閒,並且在追逐過程當中也嘗試扮演有閒,模仿那些大眾媒體所營造的有閒人士形象。這些形象由大眾媒體所建構,最後誕生了許多有魅力的公眾人物,這些公眾人物的一舉一行都有可能造成流行,他們所吃的東西和使用的物品器具被觀眾看在眼裡,認為這是該追逐的文化資本,卻忽略了一個根本性質的問題,那就是隨著文化資本的高低,會收看的節目也會隨之不同。
文化資本低的人會收看他們喜歡的節目,並模仿當中文化資本較高的人;而文化資本較高的人更是會善加使用自己的時間收看各種媒體,並模仿其中文化資本較高的人。
但許多高文化資本的事物並不是所有人皆有能力理解。例如喜愛插畫的人並不一定有能力理解當代藝術所代表的意涵,因為若要解構當代藝術的意涵,需要具備更多的知識和文化經驗,而喜愛插畫者不一定有這些條件。也像是接觸單品咖啡者都聽過藝妓品種的咖啡豆,但若是沒經歷過其他較常見咖啡豆的品嘗經驗,直接喝藝妓也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感受。只不過要有理解當代藝術的知識或是品嘗藝妓的知識皆需要時間和經濟資本來達成。
於是階級再次重現在民主社會當中,此次的重現配合了更加快速的媒體傳播,建構出了更複雜的階級金字塔,人人都希望擁有體面的工作和令人羨慕的生活樣貌,於是從身邊當中找尋自己最希望擁有的樣子並盡最大的可能去模仿。但又礙於文化資本所限,我們能模仿的對象也僅限於我們所能理解的高文化資本對象,就這樣一層一層的重現階級社會。
我們受困於開放的階級制度中?
這樣的重現階級社會可以從消費市場來解釋,例如:有許多高級的餐廳並沒有阻止低收入戶入內,但是高昂的消費水準就無形中阻隔了可能入內的低收入人士。反之,習慣於高級餐廳的人,也無法接受低廉消費下所帶來的差勁環境及吵雜聲響。而這些經濟階級上的差異並不是法律所規定的,而是自然的發生在自由市場。
總有許多人認為階級不復現在民主社會當中,甚至在這個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社會,還是許多人沒辦法接受特權存在。
但放眼所及,特權幾乎無所不在。從醫院中可以插隊看診、找關係要病床開始,餐廳即便客滿了還是願意替名人安排位子,到國家預算招標也總是那幾家在互相爭取。這個社會雖然失去了名義上的階級制度,但只是將階級制度隱藏於無形當中罷了,那既然如此廢除階級的意義又在哪裡?
過去的階級是封閉且不可改變的,在當代民主社會,我們可以透過「模仿有閒階級」進而增加自己的文化資本,以認識更多有閒階級而獲得更多的人生機會,也可以透過學歷和工作增加的自己的經濟資本。無論是哪一種方法,都說明階級是可以透過自身的行為而產生流動的,這或許就是這個民主又資訊爆炸的社會當中,最好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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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編輯:鄭巧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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