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2022年底,安溥發行新專輯《9522》,刻劃自己從1995年到2022年一路以來的心境轉變,並於同年平安夜舉辦十年一度的《潮水箴言》演唱會。近期金曲入圍名單公布,安溥雖未入圍最佳華語女歌手,但她的音樂與歌聲,早已撫慰許多角落裡的靈魂,撰寫本文的汪羽正是其一。透過敘寫安溥的創作歷程,似乎也帶著聽者在音樂與生命中找回自己。
每個混亂不堪的時代,都有著相對應的雜沓紛擾的人和故事;而在人生這條漫長無盡的路上,每個人都是跌跌撞撞的。從充滿自信到懷疑自己、從妄自菲薄到跌落谷底,不斷地輪迴。
但殊途同歸的是,每個人勢必會經歷「認識自己──認同自己──為自己發聲」的過程,只不過是早一點或遲一點,精彩奪目或曖曖內含光的區別。
以下將以安溥的生命歷程,盤點那些令人迷戀的專輯及歌曲。
獻給無言:2015年之前
只因無言告訴我們宇宙中自己的殘像,並使我們承認了,什麼是當下。生命前來無言,人生要去無言,為了這一切即使有終或其實無盡。──安溥《潮水箴言》演唱會,2015
在2015年之前,我們透過音樂和舞台認識了安溥,她也從創作裡逐漸認識了自己。這段時間,安溥的作品是充滿懷疑的,就像不安穩的潮汐,水面上載沉載浮的小船,快要翻覆。
安溥出身政治世家、書香門第,父親飽讀詩書也曾位居高官,兄長則是古典樂評論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安溥並未如父母所祈求的安分守己,又或是基於老二哲學,她反是背道而馳:休學、吸菸、抱著吉他做著徜徉音樂世界的美夢。與家庭不歡而散後,即便是被冠上叛逆的罪名,她依然勇於追求自己的目標,不想憑藉父兄的名聲行於當世。

安溥詞曲的深沉、內斂、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寬闊視野,突顯出她獨樹一幟的風格,無疑是樂壇裡的璀璨明珠,但同時,她也絕不會被歸類於主流樂壇;她不譁眾取寵、不願被當作偶像看待,只是想好好地唱一首歌。而每句歌詞裡,更無處不見到安溥承襲書香門第的涵養,化作引人流連遐思的語句,在信徒心中植進不朽的永生花。
以張懸之名誕生的那個歌手
2006年6月9日,安溥以張懸之名發行的首張專輯《My Life Will⋯⋯》問世;從此,她不再是那個駐店演唱的安溥,而是泛浮在華語樂壇的一縷輕煙,淡淡地,吟詠她對生命的嚮往與關懷。隔年2007年7月20日,第二張專輯《親愛的⋯⋯我還不知道》的曲詞皆以本名焦安溥發表,其中〈喜歡〉獲得2008年第六屆HITO流行音樂獎的流行音樂作詞人獎。
從專輯和歌名可以看出,此時安溥對於踏入歌壇和成為職業歌手,乃至於當下的生活步調,抱持著困惑以及自我懷疑,似是陷入往前一步退後兩步的窘境,缺乏勇敢和自信。
〈喜歡〉:撫慰心靈的一抹斜陽
安溥憑恃一把簡單的吉他,卻造就盤桓深陷的漩渦,將聽者用音符囚禁。同時,歌詞裡透露的自我懷疑,也是如此地淺顯張揚:怎麼樣的行為、怎麼樣的互動,才能和人正常地相處,又或者說,什麼才算是正常。也罷,沒什麼是能夠把握的,能做的是不再覺得失去是捨不得,在那個當下,好好聽別人說完一段話,唱完一首歌。
片段中/有些散落/有些深刻的錯
還不懂/這一秒鐘/怎麼舉動/怎麼好好地和誰牽手
那寂寞/有些許不同/我挑著留下沒說
那生活/還過分激動/沒什麼我已經以為能夠把握
而我/不再覺得失去是捨不得/有時候只願意聽你唱完一首歌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裡/我最喜歡你
城市裡,愛的來臨當如是。──2009年5月22日,第三張專輯《城市》發行。
緣份是神;遊戲,是我們。──2012年8月11日,第四張專輯《神的遊戲》發行,是繼《親愛的⋯⋯我還不知道》後,第二張曲詞皆以本名發表的專輯。
在《城市》和《神的遊戲》裡,可以看出有別於前兩張專輯,較於晦暗不明、懷疑困惑的人生態度。安溥開始和自己和解、和煩惱共存,接受生命本有的不同維度,也不再框住自己、畫地為牢,轉而投向社會,發揮更多更正面的影響力。
〈南國的孩子〉:對未知的預言之子的關愛
因為是孩子,所以有盡情快樂/悲傷/放肆的權利,是連陽光也無法阻止,渾然無故地往前奔跑。是啊,每個平安出生的孩子,都代表著上帝還未放棄人類。
你是南國來的孩子/有著不能縛的性子/身上披覆了寓言而渾然不知
奔跑著/忘我的/快樂悲傷都放肆/陽光也不願阻止
你是南國來的孩子/人要愛人要恨的樣子/血裡流竄著遠在古老的故事
手心刻劃上帝的仁慈/與未知相似
〈玫瑰色的你〉:反應政治及媒體壟斷的警醒之曲
安溥與社會運動的關係匪淺。她曾被質疑涉世未深,如何能大放厥詞論斷社會亂象。此後,她便醉心於研究各方資訊,致力於政府、媒體、民眾間分辨不清的糾葛,以及種種被刻意打壓隱瞞的真相。
2014和2015年,那不安穩的潮汐漸漸平息,水面上的小船過而有痕,顯露出一行又一行的諭示箴言。安溥《潮水箴言》概念演唱會於焉問世。
〈城市〉: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城市間的激情與沉默
原版〈城市〉是快節奏的搖滾曲風,如跑馬燈般,只那一瞬的車水馬龍,浮生裡萬千的臉孔,都值得我們隆重對待。然而歷經潮水的受洗,降了巨幅的速度;貝斯和吉他的和絃交錯,以及安溥口中吟誦的呢喃,讓「城市」這個虛幻縹緲的存在,孕育出無常的純白永生花,寄寓恆常不滅的希望。
在土地上的/歸神所有;在土地上的/花開有爾;落在土地上的/腐敗後成為肥沃
她不再當張懸了,她只做她自己,她是焦安溥
「做自己不是每個人勇氣的問題,甚至不是個問題。『願意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才是最難的事。」──安溥
安溥沒有特別的宗教信仰,這樣一位「沒有宗教信仰的有神論者」,歷經了張懸──焦安溥──張懸──焦安溥的掙扎反覆,最後她選擇回歸本名。

才華之後:2018年的此刻
《煉雲》演唱會:各自煉成一朵破格的雲
2018年,安溥舉辦無歌單演唱會《煉雲》,翻唱那些被人遺忘的、被盛大弔唁的、被呵護珍惜的,有著璀璨才華之人的歌曲。那些有才的人之中,「安溥」翻唱了「張懸」的〈寶貝〉──還是那把簡樸的吉他譜曲,彷彿一切回到最初大家認識的張懸。漸漸地,席間一片廣袤的燈海通明,他們像是被恆星照亮的行星般,在各自的星系大放異彩。

翻唱張懸的歌,像是回到原點,但更多的,是正式向過去揮手告別,以此致敬這場認同自己的實驗。自我認同的過程是掙扎且拉扯的,要認識且接受不同面向的自己,勇敢面對疏離親近和悲歡離合。如能做到以理止情,便能放下許多過不去的人事物。
感謝人生無常:2022年之後
面對一群人的年代,面對一個人的內心,有場演出,幾年一次相見,在每個階段分享音樂人本身對生命各階段不同面向的沉澱思索與狂歡;這就是潮水箴言。──《潮水箴言》,2015
很多事都只有一線之隔;巧合和命運造弄、念舊和糾纏不清,如何在給與不給間,恰到好處的分寸拿捏⋯⋯。七年之後,箴言隨著潮水去來,一如她的慈悲為懷,這一晚,信徒盼望能重拾靈魂的輪廓,感召神蹟顯靈。

2022年12月19日,安溥發行第五張專輯《9522》。從1995年還是青少年時期的作品為起點,跨越27年時光累積的心靈洗鍊,揭示「感謝人生無常」的體悟。
12月底,安溥再次舉辦《潮水箴言》演唱會,感謝一路走來的人事物的相伴,也勇敢地對家人表達愛意。安溥說「感謝人生無常這回事」,只因無常教會了我們什麼是珍惜當下,而用誠懇的心去面對每個迎來的人事物,即是對生命最好的尊重。
〈ZOEA〉和〈玫瑰色的你〉的舞台視覺效果無疑是最令人震撼的。在〈玫瑰色的你〉演出時,那朵漸漸成形的供花,象徵火熱而大放異彩的生命力,哪怕終有消亡的一天,它將傳承在每個追求生命美好的人心中。
本文經汪羽授權轉載,寫於長頸鹿碎碎念專欄,由小人物進行下標以及微幅修訂。
圖、文經編輯,與原作有部分出入,欲閱讀作者完整作品,請參考原文。
實習編輯:林玥彤
核稿編輯:Lo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