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什麼一個女演員女扮男裝能入圍「男主角」,明明是個女人啊? “
昨晚(10月22日),陳亞蘭以《嘉慶君遊臺灣》拿下了第57屆金鐘獎最佳男主角,雖然我心中的影帝潘文成沒中,但這是個很不錯的賽果,對金鐘獎而言,有截然不同的意義。然而PTT炸鍋了,有人張燈結綵,有人崩潰反問,而問得最多的就是,就是開頭那一句。
答案很簡單,因為獎項是以角色本身的「生理性別」去區分的。
生物性別的學問很大,可以粗分為「生理性別」(Sex)與「社會性別」(Gender)。生理性別指的是解剖學上的構造,因此有所謂的雄性、雌性或是雙性人。社會性別則是指「自身所在的生存環境對其性別的認定」,強調的是文化民情的影響。但金鐘獎的演員獎項並不複雜,它指的就是「劇中人物」的生理性別。
而陳亞蘭飾演的角色「嘉慶君」是個男人,是個有GG的傢伙,所以叫男主角。演員本身雖然反串,但劇中的嘉慶君並沒有反串,因此入圍男主角沒有問題。
吳慷仁
這下又有人舉手了,那如果吳慷仁以《華燈初上》的媽媽桑入圍金鐘(可惜沒有),那是要入圍女配角嗎?
我想應該是男配角。因為劇中的劉寶龍是個男人,有GG,而且對於鬍渣十分介意。就算他的「性別認同」可能是女性(認為自己是個女人),性傾向是男性(喜歡的是男人),只要他的GG還留在身上,他的生理性別就是男性。
林青霞
當然也有讓人困擾的例子,那就是林青霞飾演的東方不敗。東方不敗原本是個男人,為了練葵花寶典而揮刀自宮,沒時間進行性別重置手術,因此很難界定他的性別,然而扮演者林青霞是個女性,因此入圍的是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
陳竹昇
但換做金馬獎,這部分的區分就不大一樣。最近的例子是以《阿莉芙》得獎的陳竹昇,他飾演的老闆娘 Sherry ,生理構造已重建為女性,入圍的卻是男配角,看來金馬獎應該是以「演員本身」的生理性別做為區分。
凌波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金馬獎也不例外,香港女演員凌波,當年在《梁山伯與祝英台》(1963)中反串男主,不僅收服了全台灣的師奶,還收下了一座金馬獎。但她拿的既非男主角,亦非女主角(女主角被祝英台樂蒂拿下),她拿的是「最佳演員特別獎」。這種史無前例的獎項,代表了她真的讓評審非常為難,可以想見那一屆的評審應該都把智慧用在這件事上了。
約翰屈伏塔(John Travolta)
反觀奧斯卡或金球獎,規則就清楚多了。約翰屈伏塔曾在《髮膠明星夢》(Hairspray)飾演母親,紮紮實實的女性,而且扮相還不差,入圍的卻是金球獎最佳男配角。不過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獎項原名是Best Performance by an Actor in a Supporting Role ,意思就是「飾演配角的最佳男演員」。
琳達杭特(Lydia Hunter)
而第一位以反串得到奧斯卡獎的演員是琳達杭特,她在澳洲電影《危險年代》飾演一位男性攝影師(她演得真的超級像),是全片最大的亮點,也讓她順利拿下「飾演配角的最佳女演員」。
艾略特佩吉(Elliot Page)
值得一提的是,曾以《鴻孕當頭》入圍奧斯卡女主角的艾倫佩吉,在2020年進行了性別重置手術,宣布自己成為一名跨性別者,更名為艾略特佩吉。倘若再度入圍,應該就是男主角了,他是個勇敢的演員,希望有機會能看到這一幕。
從幾個例子可以看出,主辦方都是以「演員本身」的生理性別為判定原則。不過柏林影展倒是做了個創舉,為了消除性別階級區隔,從2021年起,它只頒發最佳主角獎和最佳配角獎,演員獎項再無性別之分,單純以演技一決高下。
那一刻,在她臉上的既是淚水,也是光芒
演員是項辛苦的職業,每個角色都是一門功課,而反串不僅要做角色功課,更要能突圍生理上的限制,去揣摩演練另一種性別的心態與姿態。因此本次的金鐘男主賽果,我認為不僅是個突破,也是對角色以及演員的雙重尊重。然而更了不起的,是陳亞蘭的致詞。我很少在頒獎典禮看到什麼熱血的場面,不要冷場都是萬幸,插科打諢才有流量,但她的致詞卻讓場子熱了起來。
她說自從入圍之後,媒體採訪邀約不斷,而她來者不拒,可惜出來的標題都不在歌仔戲本身,而是她「賣了三棟房子才能拍成這部戲」。
這是新聞的賣點,是話題的亮點,但她不以為意,因為這真的是她三十多年來努力工作、省吃儉用賺來的,只要能讓歌仔戲三個字被大家看見,證明它能上得了檯面,這樣的採訪,這樣的奉獻,都沒有關係。
我其實很感動,我從來沒想過,一位演歌仔戲的女演員,在上台致詞的時候,會讓我想起自己執著的是什麼。
雖然淚流滿面,雖然超時明顯,但她的態度依然沉穩,表達有條不紊,把螢幕內的功力帶進了現實世界。當一個人付出了畢生心血,堅持了三十年,只為了讓自己深愛的事物,引以為傲的信念,能夠被這世界看見,繼而傳承。我想這個獎座的重量,已經超越它原本被賦予的意義。
那一刻,在她臉上的既是淚水,也是光芒。
本文經 心理師的腦中小劇場 – 劉仲彬臨床心理師 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