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華燈初上》帶領台劇打開國際市場,拿下亮眼的成績。而《模仿犯》則在上線72小時後就火速登上全球共11個國家的排行榜前十名,截稿前也拿下20多個國家的排行榜Top 10。更令人驚訝的是,除了亞洲國家外,《模仿犯》的熱度也擴散到中東的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科威特、卡達等國家,甚至打到歐洲的希臘、中南美洲的巴哈馬、烏拉圭等國,成為真正「國際級」的台劇。
改編之路困難重重
與瀚草影視創辦人曾瀚賢共掛出品人的陳國富導演,是整個劇集改編的幕後推手。製作人曾瀚賢分享最早的經過,說道:「其實最早就是陳導看了《誰是被害者》之後,就來問我們是否有意願在台灣製作《模仿犯》改編影集。」曾瀚賢也苦笑道:「當時就知道這是個非常艱難的挑戰,其一當然是因為原著是非常優秀的小說,有高度的文學性,成品好是應該的,但正是因為原本的故事就好,做得差強人意就完了;第二點是原著的敘事有著角色之間錯綜複雜的觀點,雖然呈現在小說上是非常精彩的寫法,但在影視改編上如果沒有一條好的主線去串,便很容易過亂;最後一點是原著已經是將近30年前的作品,中間也已經被改編成影視作品過,在30年後的現在要再度改編,如何做出新鮮感與現代感是一個滿大的挑戰。」
正因為一直期待能做出新意,《模仿犯》的劇本開發過程曾經想要如同《黑鏡》一般設定在近未來,去設想未來的連續殺人案,但寫著寫著大家卻覺得好像離原著越來越遠,一直找不到作品的氣質和方向,此時曾瀚賢製作人毅然決然喊停,決定重來,才有了現在看到的版本。
曾瀚賢也補充道:「如果不是湯哥(湯昇榮)一直在嘗試做國際合製,陸續有跟韓國、紐西蘭、越南等國家合作,我也沒有信心跟底氣接下這個任務。劇本的關鍵我也認為還是在於最終決定放在90年代,那時候的新聞舞台有強烈的『登台感』,因為在80年代戒嚴不能說、被壓抑的聲音一次全都要跑出來,那是現代所沒有的,當時像白曉燕命案的嫌犯陳進興、高天生是每天在報紙和新聞『連載』,CALL IN節目也是一個當時非常突破的東西,這是一般人第一次聲音可以『上電視』、被所有人聽見,這是前所未有的經驗,也帶起一波全新的風潮。」
在整個改編過程中,陳國富導演也會給予劇本改編的意見回饋,加上有「好故事工作坊」的馬克明編劇坐鎮,有過去改編大IP《杉杉來了》、《微微一笑很傾城》的成功經驗,才慢慢「拆解」了《模仿犯》改編任務這顆超級炸彈。
《誰是被害者》的成功,奠定跨越國際的基礎
面對目前優異的國際市場成績,曾瀚賢和湯昇榮坦言其實本來真的不曉得會有這樣的結果,曾瀚賢笑說:「其實我們也無法確定劇集上架後,國際市場真的會有反應,但我只能說我們在過程中一直不斷朝向這個目標去努力。像湯哥是非常清楚地會針對國際市場去理性判斷目前的趨勢,以及現在卡在哪一關,哪一步我們一定要去跨越;我則是一直想靠近美劇的敘事和語言,我認為它們反覆操作的類型語言很成熟,從劇本格式到結構,都希望不斷去靠近美劇的格式與方法。這也是我在拿到《模仿犯》的時候就覺得影視改編很困難的原因,因為小說是從非常多個角色同時出發,但現在我們熟悉的美劇都有非常明確的主角跟A線故事的情節在走,小說卻不是倚賴情節去走,而是從角色堆砌出來、讓讀者感受到社會脈動的氛圍,這是真的非常難突破的點。」
提到國際市場,曾瀚賢也語帶感慨地說:「其實產業內現在每個人都知道需要國際化,也都想要國際化,但大家其實都沒有頭緒到底怎麼樣做才能國際化,包括我們。所以我們就給自己階段式的目標,首先我們相信說故事這件事一定可以找到人類情感的共通性,人性的感動最終應該可以跨越語言,就像我們看一部感人的電影,不會因為裡面的角色說西班牙語、韓語或印度語,我們就無法理解。台灣市場小,無法獨立決定審美,但我們可以去學習別人的審美,用一個學習曲線去不斷靠近,但要學習就要先有步驟,我們首先想辦法去創作不只跟台灣有關、而是同時跟其他國家有關的議題和故事,或起用其他國家的演員,這些都是國際合作很重要的開端。接下來如果當我想要打入特定的國家,我就必須去用一個他們熟悉的語言去跟他們溝通,所以成熟的類型很重要,這也是我們一直不斷嘗試的點。」
他也坦言,這次有機會做《模仿犯》,跟《誰是被害者》的成功息息相關,「經過先前跟Netflix的合作,他們已經相信我們,也認為我們的故事語言他們可以理解,所以我們有機會去主動制定一些題目,他們也會相信我們定的題目本身具有國際性。在這些來往的討論中,平台給我們的協助跟反應,讓我們更為理解國際市場,也帶動我們往提高成功率前進。」
湯昇榮也直言,在對接國際市場的過程,串流平台的崛起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台劇如果沒有這些外來的刺激,與因為資金規模吸引過來的電影人才,可能也不會進步得這麼快。其實我跟瀚賢在做《麻醉風暴2》的時候,就真的遇到很大的困境,因為大家真的都沒有做過劇中的許多嘗試,只能先從學習外劇開始。雖然想像得到,實際做起來卻會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困難。但我跟跟瀚賢的路子沒有變,我們就是希望可以做出更多類型明確、能跟全世界觀眾溝通的劇,所以目標就瞄準Netflx,想要做國際。」
就如同曾瀚賢所言,湯昇榮為了要接軌國際市場,必須先了解國際市場,湯昇榮分享道:「我去看國際市場上為什麼可以創造這麼多種成熟的類型,以及在歐美戲劇出口是非常厲害並成熟的,像我發現土耳其、南美等國都很擅長掌握英美風格的肥皂劇,這是他們跟國際接軌的路逕。但再仔細觀察後會發現英語系國家已經建立一套市場機制,包括歐洲、美洲、紐澳等區域,所以不少哥倫比亞肥皂劇可輕易打入Netflix的全球TOP 10,但亞洲還沒有建立這種跨國的市場模式和統合方法,所以還必須不斷摸索前進。」
跟Netflix的長期合作,也讓湯昇榮感受到台劇底氣:「在《誰是被害者》上架並受到肯定之後,證明Netflix慧眼獨具,在此特別感謝Netflix華語內容經理 張晨(Jerry)對我們的義氣相挺,他非常相信我們,讓Netflix當時願意以高價買下《誰是被害者》的獨家全球版權,願意嘗試,並讓我們有這個機會呈現作品,也還好後來的成績讓大家刮目相看。這次《模仿犯》得到更好的機會,讓台劇有機會以國際規格去向全世界190個國家宣傳。」湯昇榮也提到如何平衡國際平台的壓力非常關鍵:「在這個案子上,瀚賢的決斷力非常重要,如果當時因為Netflix的需求與時間壓力,直接用現代或近未來的版本往下做,而瀚賢也沒有因為覺得不行而喊停的話,就不會有現在的《模仿犯》。」
用好的品味說好的故事,讓台劇一起前進
在《模仿犯》關關難過關關過的狀況下,曾瀚賢苦笑說:「其實整個過程中,我都不知道做出來的東西,不知道觀眾最終的反應如何,因為前面完全沒有可參照的範例,很多時候我自己也都覺得要不行了、要做不下去了,都是硬扛。但到最後我開始覺得也許有機會,是因為整個團隊都是拼了命地把自己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像我跟剪接解孟儒長期做美劇結構的分析,導演張榮吉和張亨如則是從電影美學的角度來講究角色的情感細節,雖然中間經歷很多碰撞,但大家都挺住,大家各自的堅持都得到充分的發揮,也讓豐富了劇集不同的部分。」
曾瀚賢也笑著分享說:「經歷過整個痛苦的過程後,小解(解孟儒)曾經問我,如果給我機會重新選擇,我會再來一次嗎?我覺得還是要,但是會想要去優化整個過程跟方法,這樣一來整個過程就不會只帶來痛苦,痛苦後還可以產生積累,這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沒有《誰是被害者》的經驗跟歷程,我也沒有辦法去跟Netflix、去跟團隊溝通協調,去帶領一個方向。」
湯昇榮最後也特別強調:「很重要的是,雖然我們面對國際市場,但我們還是最在乎台灣的觀眾。然而台灣觀眾看類型片的經驗都是來自國外,若要以我們的環境來製作類型,觀眾必然在觀影過程需要一些適應性,很多朋友說,當他們把語言頻道切換到日語、葡萄牙語,整個觀影的體驗會更有距離美,我一直思考為什麼會這樣?其實在製作端以及市場上建立屬於台味的敘述,需要有更多的人投入,觀眾口味養起來了,製作團隊也能更捻製作流程,這都是需要時間去累積的。事實上韓國也是這樣,他們現在不管處理什麼題材,都可以同時抓住本土與國際觀眾,他們建立了很好的品味與概念。我們其實也還在起步中,踏實的走下去,未來才有機會。」
曾瀚賢最終補充道:「陳導帶給我們最大的啟示就是,對產業技術、說故事技巧的把握高,才能創造出藝術的審美。現在的國際成果我們最開心的並不是拿到成績單,而是這代表我們持續不斷的練功是有朝向對的方向去努力,這讓我們更有信心。我們努力去挑戰這個『不可能的任務』,可以讓我們看到自己的缺點並去突破它。台灣一直對外來內容有很高的接受度,這是一個優勢,卻也讓大家還在捕捉台劇的氣質,還沒建立一定的標準,我們就是在不斷嘗試的過程。」
如此我們看到成果,《模仿犯》令人激動的是,看到台劇少見的大場面跟調度、幾乎在影像水準上與Netflix他國原創劇不相上下,甚至質感勝過亞洲院線電影的時候。也許《模仿犯》有些波折,但這部作品幕前幕後的所有人跟精神都沒有放棄。是在拼一口氣。做為今年、甚至台劇史上最重要的里程碑,20個國家或許只是個起頭,台灣國際級旗艦劇才正要開始它的旅程!
採訪、撰文:徐佑德、Ma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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