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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評】話題性十足,但不夠精緻的劇本:《台北女子圖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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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齣劇的台詞與細節若出了問題,編劇肯定難辭其咎,因此觀眾若直接脫口「媽的這到底誰編的?」,其實也很合理,畢竟站在觀眾的立場,編劇是他們最能直接聯想的主戰犯。但在揪出戰犯之前,如果花點時間去了解背後的生態,事情可能會跟我們想像得不太一樣。

圖片來源 台北女子圖鑑

文/ 心理師的腦中小劇場 – 劉仲彬臨床心理師

來聊聊《台北女子圖鑑》編劇事件,以及自身的經驗。

今年一月初,我收到了製作公司的邀約,邀請我參與一場劇本開發會議。這類會議的目的大多是田野調查,由於有相關經驗,我便應邀赴約。

邀請我的公司是紅杉娛樂,也就是《台北女子圖鑑》的製作公司,當時這齣戲應已殺青,正在進行後製。與會人員有編劇與策畫兩人,策劃和我小聊了《台北女子圖鑑》這齣戲,以及原版女主角水川麻美的表現,只是當天我們都沒預料到九個月後的光景。

會議過程嚴謹而充實,除了劇本走向,更多的是以心理師的專業,為臨床現場進行澄清,避免不切實際的場景與想像,算是難得的體驗。可惜劇本開發沒有下文,可能是我不太符合需求,反正外出走跳,十個項目九個涼,沒有白紙黑字都不算數,大叔我心裡還是有底的。

編劇這行飯,真的不好嗑。

我有個當編劇的好友,也接過擔任編劇統籌的案主,再加上這次開發會議,我很能明白編劇的身不由己。當然,關於戲劇圈我只有淺薄的理解,若有誤解也虛心接受指正。

一齣劇的開發,通常需要經過大量田調,因此除了我之外,製作方先前已找了五位心理學家與會,而這一切只為了一個尚未成形的概念,編劇則負責在定調之後填進血肉。

接著就是不斷翻修,蓋了又拆,拆了又蓋,設計師會被客戶打槍,編劇也會被推翻。這當中掛冠求去的不在少數,涉世未深的又前仆後繼,最後留下的,則是能聽命行事的;或是得獎無數,地位崇高,但還是願意聽命行事的。

話語權究竟在誰身上,在職場連滾帶爬的烈士們鐵定都比我懂。

當你要為公司製作一份簡報,向客戶爭取訂單時,最後定稿的,不會是你這個發想內容的編劇,也不是合力製作整份簡報的團隊,而是最上層的制服組,以及那位坐在制服組中央的傢伙。

通過了,是萬幸。否則叫你改,就得改。

於是我們時常會看到一些爛爛的廣告看板,或是爛爛的廣告片,然後直接脫口「媽的這到底誰設計的?」,或是「媽的這到底誰拍的?」

然而當我們在江湖打滾了數十載,發現生活並不容易後,才會把這句話改成:

與其說「媽的到底是誰編的?」,不如說「媽的這到底是誰決定的?」

一齣劇的台詞與細節若出了問題,編劇肯定難辭其咎,因此觀眾若直接脫口「媽的這到底誰編的?」,其實也很合理,畢竟站在觀眾的立場,編劇是他們最能直接聯想的主戰犯。

但在揪出戰犯之前,如果花點時間去了解背後的生態,事情可能會跟我們想像得不太一樣。

當《台》劇的編劇被網友揪出來之後,資深編劇吳洛瓔小姐隨即做出回應,我想她的目的不是要幫編劇卸責,編劇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而是不希望由編劇概括承受所有的指責。於是她用簡單的文字,把複雜的編劇生態講得很清楚,結論是戲劇是共同責任,可以罵編劇,但或許也要思考這到底是誰決定的。

對這說法,我個人是買單的,因為和我的聽聞與經驗相符。但就一般觀眾而言,他不會在看到永康出現魚塭的當下熄火,他可能還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消化。只是事發至此,不免覺得有些惋惜,畢竟《台》劇的原版《東京女子圖鑑》,有個值得深掘的議題,那就是「執念的演變」。

出身農庄(秋田縣)的女主齋藤綾,從小渴望當個被羨慕的人,她想成為明星,但秋田縣的資源注定讓她無法走在路上被星探搭訕。因此本地大學畢業後,她決定咬牙搬往首都,一圓東京夢。而接下來的二十年,她都在跟「要過更好的生活」這個執念交相纏鬥。

在日版的設定中,女主希望當明星,受人關注,因此想走時尚業,但故鄉沒有資源,因此前往城市尋夢。由此可知,劇情將她推往東京的動機非常明確,就是「人設」「資源」。先有人物設定,才能被城市的資源吸引。

圖片來源 台北女子圖鑑

相形之下,台版有兩個部分比較可惜:

第一,女主林怡珊的北漂動力不足

第一集只花了五分鐘,用了「台北女生好不一樣,他們都有自己的樣子」諸如此類的文青體獨白,就完成了林怡珊的北漂推進器。但在那五分鐘內,我們看不到她的動機,一個人的動機與「心理需求」有關,可惜觀眾也不確定台北為何能滿足她的心理需求,她只是從101遠眺台北,然後來段台北街頭輕旅行就決定北漂了。相較於齋藤綾對目光與掌聲的渴望,林怡珊的動機生成便顯得倉促而制式。( 不過我猜應該金主是對節奏有要求啦 )

第二,城鄉差距帶來刻板印象

就日版的概念而言,城鄉差距所要突顯的,本該是「資源」的分配權差,而非永康魚塭與台北101的地貌落差。由於資源的落差,使得主角只能用想像力去延伸腦中的未來,從而對城市產生嚮往,落差越大,慾望的執念或黑化程度便會越劇烈。

慾望與目標不同,它沒有上限,只會不斷往前,目的是填補前一個區間所衍生的遺憾,而人生最不缺的就是遺憾,因此齋藤綾永不滿足,最終花了二十年才幡然醒悟。

可惜從林怡珊的人設,看不太出來她很想往時尚業走,因此城鄉差距並沒有緊扣資源落差,反而助長了刻板印象的設定,甚至脫離現實,譬如鄉下一定要有魚塭,而住在魚塭旁的孩子一定要嚮往城市。

魚塭本身沒有問題,但起碼要擺在正確的地理位置,孩子也可以嚮往城市,但動機的鋪陳可以再結實一些,而不是突然間有個傢伙腦洞大開,認為永康街和永康區是個精美的對照,於是先射箭後畫靶,先畫好鄉下的輪廓,再把永康區套進去,最後成了劇中的模樣。

圖片來源 台北女子圖鑑

無論故鄉設定在哪座城市,都會被砲轟

也就是說,無論編劇將女主的故鄉設定在哪座城市,一旦使用刻版印象來製造主角的困境,等待劇組的就是連串出征。
在觀眾眼裡,台南的作用只是被用來墊高台北,而台北人更慘,它也沒有想踩低別人,只不過照常生活,然後沒有幫忙撿東西而已。無論南北,感受到的都是歧視,因此看到這裡,觀眾們都團結起來了,大家好像都突然忘了選舉這件事,然後一致將砲口對準編劇。

倘若背景設定在80年代,城鄉差距還說得過去,但當時彩妝時尚業並不發達,林怡珊的人設無法成立。於是台版將年代設定在2004年(台北101落成)之後,可惜那已是城鄉差距逐漸消弭的年代,南北各自精采,導致觀眾帶入感薄弱。

比較常見的解法,除了公平對待城市(例如《俗女),再不就是設定一個不存在,而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城市(例如《逆局》或《誰是被害者》),或許還能降低一些殺傷力。但如果連我這門外漢都想得到,就代表編劇也想得到,只是劇組可能有更深遠的考量。

我想,編劇雖然負責劇情編排,但在戲劇成形的過程中,他本身也是被編排的一部分。而當戲劇上架之後,製作團隊與資方則成了被觀眾編排的一方,因為資方手中的資源,是交由觀眾決定去向的。

因此,觀眾如果覺得它爛,可以做哏圖嘲諷,可以發長文開噴,用各種方式找回故鄉的驕傲。但還是想提醒大家,沒人想故意製作一齣被大家譙爆的劇,而該背鍋的也不會只有一個人,畢竟在此之前,一切都在博弈,和觀眾的口味對賭。賭對了,編劇不會第一個被感謝,賭錯了,他可能會第一個被揪住衣領。

劇情仍未完結,期待後續的劇情走向

《台北女子圖鑑》目前只播出幾集,後續仍需觀望,倒是日版女主讓我想起了某個案主。她小時候也住在所謂偏鄉地區,當地有一座私立完全中學,能繳費入場的家長非富即貴,大多是地主、果農、紡織廠少東及傳產董座,而女孩的雙親只是一般公務員,在農漁會拼命蓋圖章接專案,只為了延長孩子對未來的想像。

但女孩很痛苦,她以為只要拼命把書讀好,每次都考前三名,就不用再仰望誰。可惜她錯了,成績的序位,永遠拚不過血統與資源。考得再好,都只有在段考時被工具的份,閨密生日只能送廉價的禮物,親師聚會時一家三口永遠被晾在一邊,她甚至還被嫌棄身上有味道,後來看到韓影《寄生上流》這段,她哭到無法自己。

截稿日當下,劇情仍未完結,目前《台北女子圖鑑》仍在Disney+上熱映中,喜歡的朋友歡迎追蹤後續劇情。

即便不在城市,即便身處同一個故鄉,她還是活得像個異鄉人。
有時候,歧視不一定來自城鄉間的差距,而是城牆內的階級認同。

本文經 心理師的腦中小劇場 – 劉仲彬臨床心理師 授權轉載

編輯部 lori-hsieh

核稿編輯 孫大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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