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
《胭脂扣》被譽為港片史上最令人難忘的愛情電影,梅艷芳和張國榮在我心裡留下一陣淡淡的身影。說這是一部鬼片也好,愛情片也罷,有時人的負心竟比鬼的痴心還可怕。
在青樓結緣的如花和十二少是名妓和恩客的身分,一開始十二少被如花欲擒故縱的伎倆、欲拒還迎的姿態給迷了住,於是展開猛烈追求,寫下對聯「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
是啊,十二少愛的就是如夢似幻的如花,愛的是那撲朔迷離的面貌,可等到如花現出了她的真心,是戀情遭遇男方家族反對,決定相約殉情,一同向死奔赴的決心和痴心,十二少卻無法接住這份真實。於是說好的共赴黃泉,最終只剩如花一人在陰間等待53年。

我們害怕在愛情裡的真實嗎?
十二少:「你有好多種樣子。」
如花:「哪幾種?」
十二少:「濃妝、淡妝、男妝、沒有化妝。還有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
十二少:「哪一種才是真的?」如花:「這麼快就想知道?會嚇著你的,真實的東西最不好看。」
十二少:「不好看也要看,誰叫我喜歡的是妳。」
十二少問說如花的哪一種面貌才是真的,我想全部都是真的,秀場裡的逢場作戲是真的、關係裡的堅毅不屈是真的、共赴黃泉的一片痴心也是真的。
只是無奈,十二少只願接受美麗的、妖豔的、芬芳的如花,卻承接不住執著的、黏膩的、熱烈的如花。而同樣的,如花只看見了十二少為她奔赴的那一面,卻刻意忽略了十二少眼裡的躊躇和恐懼。
人總是只願看見自己想看見的,所以如花一句「真實的東西最不好看」,道盡整部戲的精髓。為什麼真實的會最不好看?是我們看不見,還是我們害怕看見?

我們愛上的,是自己的想像
是我們錯置在對方身上的濾鏡太美,還是我們習於隱藏連自己都接受不了的真實?
英國作家艾倫狄波頓曾說,我們愛上的往往是愛情本身,而非那特定之人,我們的渴求形塑了愛人的特色,我們的欲求在他們身上具體化,最終我們愛上的,其實只是自己的想像和投射。
在陰間等了53年的如花,為了尋找十二少犧牲陽壽返回人間,她登報尋人,走遍各處,終於找到了十二少—當年她深愛的那人,只是一個貪生怕死,如今淪為敗光家產、躲在戲場角落跑龍套的唱戲班子。
原來這才是真實,騙了自己半世紀的如花,終於能夠將當年十二少送給她的胭脂盒,緩緩交還給他。
紅塵看破了不過是浮沉,愛情看破了不過是聚散。真實的東西最不好看,可不好看也得看。
原文作者:汪怡均
本文授權轉載自汪怡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