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撰稿/ 張婕 編輯/ 孫翔
音樂的夢,難道是一場詐騙?
記得還在年少輕狂的時候,我說要做音樂,我爸持反對票叫我好好讀書、出國,再回來做老師,安安穩穩過一生。我不依從,硬是踩進了音樂的河又跌進主流的市場,這樣一做下去,我媽更不爽。後來我出了第一張專輯《我是神經病》,裡面有一首歌叫「來放尿」,竟然被罵到不行,許多研究台灣文化的專家學者認為這’樣的創作是一種汙衊、糟蹋,但對我而言,難道台灣文化沒有粗俗的一面嗎?生猛、優雅;暴力、溫暖;美好、粗俗,它們都在台灣文化上各司其職,維持巧妙的平衡,為甚麼我不能把這樣的社會現況寫進歌裡?
的確,我一直在堅持,但換個方式也許可以說是一種反抗、掙扎,在實踐夢想的人肯定明白:越是堅持,越是跌撞,而每一天都在顛覆昨天的自己。我們很容易被偉大的文學、電影、音樂、影像、文字所感動,因為它們以最真誠的方式向世人揭露了人生最大的秘密--最真實的人生風景才沒有你想的那麼美好,瑰麗來自殘破,燦爛源自瘡疤。 我們都在騙自己,騙自己沒有夢想,騙自己去走一條安穩的路。
欺騙與否,定論別下得太早
創作的人到了該成家立業之前肯定會徬徨,更會有一種被夢想欺騙的感覺,有些人因此大夢初醒,提起公事包穿上西裝工作去了,將音樂收在最容易被忽略的抽屜,「放棄」;也有些人會更執迷於創作,領略做音樂就是自我人生的意義。
以我自己的經驗,因為音樂,我才學會「感恩」,感恩家庭給我的支持、感恩夢想讓我學會隨遇而安。這是一場詐騙嗎?以為自己掉入了夢的陷阱,但從這場騙局中學到的卻都是最寶貴的教訓和經驗。
然而,我是一個很難定下來的人,偶爾還會不時拿石頭絆自己的腳去過麻煩的生活,為甚麼?只因為有趣。這就是我的主張,對或不對,不會有定論,會有理解的人,也會有反對的,但這就是人生,我能做的就是遇到各種狀況時去克服他,文化、音樂也是這樣,在支持和駁斥的聲浪中,時而被接受,時而被反對,才能體會到完整的價值。
沒有生活體驗,創作光靠靈感就完了
選擇音樂,是因為能夠不斷挑戰「未知」,探索未知是許多做藝術的人一輩子都奮力追尋的。音樂創作也好,或任何一種創作,例如吳寶春,在他腦中一定會刻劃出許多麵包的雛形,但真正在製作的時候做壞了,卻可能出乎意料地成為下一次麵包的雛形,假設我心中已經有一段旋律,但當吉他手彈錯的時候,卻又可能蹦出更棒的節奏,在創作過程中的未知和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其實都是種享受。 「創作」這件事,總被人認為是靈感的激發,但我更常跟人家說:「靠靈感就糟糕了!創作靠的是功力,靠的是經年累月內化於心裡的養分,不管來自音樂本身、書籍、電影、或生活經驗。」
我曾是音樂頑童,但我會繼續變成老頭
比起剛要踏入音樂圈子的「肖連阿」,我這樣的老人物多的是經驗,快三十幾年的累積,除了談創作,我想我也夠格來談「做音樂」這件事了。很多人以為自己熱愛音樂,但是真的嗎?熱愛和把它當成職業兩件事,從2000年開始,我每個月的收入都只有千把塊,就這樣來說,我根本不會把「做音樂」當作是夢想或是事業,藝術的創作充滿不確定性,不論是創作的過程被「享受」的不確定;又或是靠創作為生那種必須「承擔」的不確定。
音樂鬼才李宗盛曾說:「經過苦練苦功而偶爾發亮的行業」,你是願意承擔「偶爾」這樣風險的人嗎?鳥擇良木而棲,現在比起三十年前,敢承擔風險的人已經不多了,我在這音樂圈搞了三、四十年,才在籌備明年五十歲祝壽的專輯作為生日禮物,老實說這段過程這麼辛苦,最後想要再出張專輯也不容易,最後在各路親朋好友、家人、粉絲鼓譟下在「群眾募資」上開了專案,才讓這個音樂夢有個著落。我拿過金曲獎,在這裡闖蕩了30年,音樂真的不是條好走的路,但如果你敢拼,也許群眾集資會是不錯的方式。相較於從前以唱片公司為主導的製作方式,「眾議」排除在外,和歌迷朋友一起共同創作、玩音樂,我覺得才是創作者真正的榮耀,要挑戰和顛覆的就是大眾對於創作的認知,以及「創作必須完整」才能呈現在大眾面前的既定印象。
採訪當下,朱頭皮正在準備下一張的專輯,然而很有趣的是,選擇障礙的他一直沒辦法決定專輯名稱,於是他打算透過一場音樂會讓現場參與的觀眾決定,這就是「朱頭皮精神」!
身為音樂的老頑童,選擇音樂的同時也承擔「偶爾才發亮的風險」,在眾多夢想騙局中吸取教訓,只為了不斷挑戰自己的極限,並享受創作過程中的挫折和驚喜,朱頭皮並不鼓勵大家都把音樂當成生存的職業,但如果你決定了,這些都是必經的過程。
[本文刊登於《小人物雜誌》No.13- 我想一直做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