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底的台南早晨,華谷理容院還未開始營業,老闆娘黃碧霞卻已朝氣蓬勃的在店裡忙碌,不時拿出切好的水果、蒸好的包子和家中的零食熱情的款待我們,讓人倍感溫馨。從她自然流露出的開朗笑容和大方談話,以及將我們照顧得像回家一般舒服的細節中,可以看到她對客人的真摯與熱忱,也不難想像這位和譪善良、剛柔並濟的舊時代女強人,將理容院和家庭打理得有條不紊的模樣。
一代老闆娘黃碧霞:以一己的人格魅力,扛起老式理容院招牌
在女兒阿嘉的眼裡,媽媽彷彿就是華谷理容院的活招牌,「大家喜歡這家店很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因為媽媽的個人特質,以及這份特別的個人特質帶給這家店的氛圍」。
老闆娘黃碧霞17歲便在國賓理髮廳當學徒,24歲與先生曾家裕結婚,25歲生二女兒曾敬淳時在台南海安路上創立了第一間華谷,理容院最輝煌的時期是1989年搬遷到西門路時,員工數達到25人,設有理髮部、按摩部,甚至還有擦皮鞋師傅,當時還為了讓客人更舒適,將理容院內部隔間成包廂式,也是當時第一間包廂內可以觀賞錄影帶的理容院。
當時的休閒娛樂並沒有現在多元,男士們將上理容院當成一種休閒娛樂或是放鬆的方式,同時也是紳士們的日常,從進門的擦皮鞋、遞上一杯熱茶,到刮鬍鬚、按摩、理髮,一條龍的服務讓他們感覺身心都受到照顧。現在的理容院除了是老紳士們回味過去的方式,還是年輕人體驗屬於台灣獨特的理髮文化的途徑。
「雖然每年都在說若是這些阿姨退休,就要將理容院收起來了,但我相信以她的個性,她絕對會做到眼睛看不到或手舉不動為止。」女兒阿嘉眼裡的媽媽,雖然與自己有不一樣的個性和人格特質,但母女倆在剪頭髮這份工作上的熱忱與執著卻是一模一樣的。
二代女兒曾怡嘉:繼承家業,完美平衡了工作與生活
二代的傳承和創新為華谷理容院增添了不少新氣象,對女兒曾怡嘉而言,剪頭髮不僅是一種文化上的傳承和延續,也是她心目中最理想、最熱愛的工作與生活模式。在從事理髮前,曾怡嘉曾在科技業工作,但科技業對她來說始終有著天花板,無法讓她安心自在的發展,她想找到一份真正適合自己的工作,將生活和工作結合,一路做到老。
在上海工作時,有天她偶然在路上發現一個老伯伯,身穿理髮師袍,擺著一張板凳、一盆水,在街邊就替客人剪頭髮,望著老理髮師的身影,阿嘉不自覺想起媽媽理髮的身影,這一瞬間,她似乎已經找到自己追尋已久的理想工作。懷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和滿滿的熱忱,阿嘉毅然決然辭職回台南,開始學習理髮。
從科技業辭職回台後,阿嘉花了一年的時間在現今的流行沙龍裡見習,最後找到自己的興趣是剪台灣傳統俐落、好整理的男性髮型,而非時下流行的日韓精緻髮型。阿嘉認為理髮師的責任就是替客人剪一個好整理、方便日常活動,又美觀、符合時下審美的髮型,「並不是客人拿著某位明星的照片要求剪成同款髮型,我們就要不管適不適合、好不好整理,就幫他剪。」
從前,阿嘉認為頭是一個人最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對於觸碰別人的頭,一開始她也十分抗拒,甚至這輩子從來沒有想過會從事理髮一行。但現在的她發現「剪頭髮是縮短人與人之間距離很好的媒介,剪髮是一個很貼身的動作,大家通常會在剪髮時放下戒備和盔甲。」
不讓時代變遷淘汰,兩代攜手轉型成功
除了專屬於男士的理容剪髮,近期也有不少女顧客上門體驗按摩的服務,顧客都會毫不吝嗇地給予稱讚和高評價,讓服務的員工覺得親切又有成就感,老闆娘說「客人每次進來都高興的跟我們按讚、道謝,和以前的客人和老紳士比較不一樣。」或許是這樣,即使理容院近年來的生意不如從前,老闆娘也依舊開朗、樂觀,對待理髮這份工作仍是不變的初心,對待客人也總是盡心盡力。
女兒阿嘉坦言想像媽媽一樣,從年輕做到老,不僅能與年輕時便認識的老顧客回憶過去,還能接待年輕一輩的新客人。這些新客人帶給她滿滿的成就感和肯定,而這些正面的支持與評價已經大大超越了媽媽骨子裡對於理髮師一職的自卑感。
「比起老客人,媽媽的主要客群反而是年輕人,可以讓她充滿挑戰與熱情。」阿嘉形容媽媽也會因為看韓劇而開始嘗試韓系髮型,或因為最近的潮流而調整剪髮的樣式,年輕人的接受度高且風格多變,讓老闆娘有更大的發揮空間。在技術和想法上,即使身為經驗老道的理髮師,老闆娘仍然不斷吸收新的創意和流行,嘗試創新和挑戰。
因理容院景氣不比從前,老闆娘聽從女兒的建議,將閒置的包廂改成民宿,女兒們負責網路行銷與接訂單,老闆夫婦倆負責清掃與招待客人,「接待年輕人是一件很開心而且很有成就感的事,我們在網路上的評價也很好,雖然做得很累,但是我們轉型轉得也很高興。」從老闆娘的描述中,看得出她對嘗試新事物與挑戰新領域並不排斥,無論做什麼事都充滿正能量,這份態度或許正是華谷一掃老行業的束縛與傳承的沉重包袱,至今仍然充滿朝氣與活力的原因。
剪髮其實就只是日常需求,是一項再正常不過的職業
她回憶小時候媽媽不希望女兒們經常去理容院,因為理容院裡的客人都是男性,且在以前女性從事理髮會被視為較複雜、不入流的職業,許多女性若找到可靠的對象或穩定工作的男性便會辭職出嫁,有些甚至會改學裁縫等工作來洗白過去的身分。
「媽媽雖然看起來開朗又大方,但她內心、骨子裡依然有身為理髮師的自卑感。」阿嘉說「理髮師」一詞無論在台灣或國外,仍有許多人將之認為是貶義詞,認為女性從事理髮工作十分可惜。「理容院」三字在日本就是很單純的理髮場所,但在以前的台灣社會,因為複雜的現況和大眾的誤解,經常將理容院與色情畫上等號。
剪髮其實就只是每個人的日常需求,是一項再正常不過的職業,縱然傳統的產業模式和流行會改變,但剪髮一行依然會以不同的形式存在著。
對於保存老行業或者轉型、創新的問題,阿嘉認為對她而言,這份工作是她維持生計的方式,也是他目前最好的生活樣貌,她表示並不會刻意做創新或尋求其他資源,但未來會嘗試與理髮不同領域但又可以結合的事物,前提是自己要有興趣並且與生活有關。
理容院不僅撐起了上個世紀紳士們的門面和生活品質,也撐起了阿嘉一家人的生計,阿嘉希望讓家中的後代了解長輩們一直以來賴以維生的工作,也想盡自己所能讓大家了解台灣的傳統理髮行業,用行動來保存、維護這個珍貴的歷史資產。
撰稿:queenie
核稿編輯:Lori